村巷深处:中山近郊的岭南旧影
上周末,我骑着共享单车,从中山城区向西北方向漫无目的地骑行。没有导航,只凭地图上几个模糊的村落名字——曹边、寮后、崖口——作为路标。城市边缘的喧嚣渐渐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榕树荫、青砖墙,和一条条被时光磨得发亮的石板路。
这些村落,离繁华不过十数公里,却仿佛隔了半个世纪。
曹边村:侨乡的静默回响
曹边村是中山少有的“环山抱水”格局。村口立着一块石碑,刻着“广东省古村落”。但村里没有游客中心,没有文创商店,甚至少见刻意修缮的“景点”。只有几位老人坐在祠堂前的石凳上,慢悠悠地摇着蒲扇。
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中西合璧的侨房。青砖墙体上嵌着巴洛克风格的拱窗,门楣刻着“1923”或“1935”的年份,窗棂间还残留着褪色的彩玻璃。这些房子的主人,多是早年下南洋谋生的华侨。他们寄钱回乡建屋,却未必真正住过几天。如今,许多老屋空置,铁门锈蚀,藤蔓悄然爬上窗台——不是荒废,而是一种温柔的退场。
我在一间废弃书塾前驻足。门楣上“礼耕堂”三字依稀可辨。据说这里曾是村中子弟启蒙之所。如今,堂内堆着农具,墙角长出青苔。但阳光从破瓦间斜射进来,照亮了地上一本被雨水泡皱的旧课本。那一刻,我忽然觉得,历史不是陈列在博物馆里的标本,而是这样无声地渗入日常的缝隙中。
寮后村:稻田边的祠堂与猫
寮后村更小,也更安静。一条小河穿村而过,两岸是连片的稻田。正值秋初,稻穗尚未金黄,绿中泛青,在风里轻轻起伏,像一片流动的绸缎。
村中有一座刘氏宗祠,三进两廊,镬耳山墙高耸。祠堂门开着,里面却空无一人。神龛前的香炉积着薄灰,但供桌上竟摆着一碟新鲜杨桃——不知是谁清晨悄悄放下的。这种“无人却有敬”的状态,让我想起费孝通笔下的乡土中国:礼俗不在仪式,而在日用而不觉的惯习。
一只黄白相间的猫从祠堂侧门溜出,蹭了蹭我的裤脚。它不怯人,也不讨食,只是陪我走了半条巷子,又悄然拐进另一户人家的柴房。村中少见年轻人,偶有孩童骑着单车呼啸而过,笑声在窄巷里回荡,转瞬即逝。
崖口村:海风与稻浪的交界
若说前两村是“静”,崖口则多了几分“野”。
它位于中山最东端,面朝珠江口,背靠稻田,是少见的滨海稻作村落。村后万亩稻田一直延伸到海堤,涨潮时,海水的气息混着稻香扑面而来。当地人说:“我们是听着潮声插秧的。”
崖口的祠堂前有一片开阔广场,傍晚时分,村民在此打太极、跳广场舞,或只是坐着看海。不远处,风力发电机缓缓转动,白色叶片切割着晚霞。传统与现代在此奇妙共存,却不显突兀——或许因为两者都服务于同一种生活:踏实、缓慢、与土地紧密相连。
我在村口小摊买了一碗糖水,老板娘用广普说:“后生仔,多行下村,城市走得太快,心会丢。”我点头,没说话。但那碗冰凉的绿豆沙,甜得恰到好处,像一句朴素的提醒。
归途:在加速时代里,做一名慢行者
回程路上,城市灯火渐次亮起。
我知道,那几条村巷里的青苔、祠堂里的杨桃、稻田边的猫,已在我心里留下了一小块“缓冲区”。它们提醒我:并非所有价值都需被量化,也并非所有进步都意味着向前狂奔。
这些村落不会成为网红打卡地,它们太安静,太不“出片”。但正因如此,才得以保留一种珍贵的“未完成感”——不是破败,而是仍在生活,仍在呼吸。
下次,或许我会带一本空白笔记本,坐在曹边村的榕树下,写一整天。
📌 后记
本文所涉村落均位于中山市南区、南朗街道,距城区车程30分钟内。
建议非节假日前往,避开人流,方得其静。
村中无商业导览,请保持安静,勿擅入私宅,垃圾随身带走。
— cmyfocus
2023 年 1 月 · 于珠海